日常对话纪录片讲什么的 日常对话纪录片影评

【该出柜的,是家人间的伤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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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能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会结婚吗?”

“不会。我自己一个人比较好过。”

“你也不会想生小孩吗?”

“也不一定要生小孩啊……”

以上一对母女之间的对话,在外人看来可能很难归类到“日常”的范畴内。但孩子对于母亲是否欣喜自己诞生的疑问,以及母亲对于自己过去的人生选择是否了无遗憾,这两个疑问是不是长存于所有两代人的心中,只是不敢问出口呢?

日常的,是心中的疑问,还是那习惯了封闭的心?

2007年,女同电影《刺青》获得柏林影展专为LGBT题材所设奖项“泰迪熊奖”最佳影片,这是台湾电影第一次获此殊荣。时隔近十年,由台湾导演黄惠侦花了18年的时间拍摄完成的纪录片《日常对话》获得该奖项最佳纪录片。没有如《刺青》中杨丞琳和梁洛施般的美型,《日常对话》中的主角,也就是导演的母亲“阿女”,现已是六十几岁的老太婆。但她对生活选择的坦然和勇气,以及这些行动下对她的家庭所造成的影响,都让她身边的人和观众一次又一次地震撼。

没错,阿女是位女同性恋者,但她的两个小孩却也不是领养来的。阿女是在二十二岁时由导演舅舅的安排下跟其丈夫成亲。这在很多女同看来可能已经是难以容忍的事情了,更可怕的是这个丈夫还会家暴,导演小时候靠在房间的隔板上都能听到隔壁间阿女被丈夫殴打的声音。最后彷彿理所当然地,阿女逃了,带着两个女儿一起逃,只是逃跑匆忙连孩子的户口簿都忘了带,导演国小还没毕业就失了学。

没有了丈夫作经济依靠,阿女靠着“牵亡”的工作养起整个家。所谓牵亡是台湾一古老的民间宗教仪式,专门帮助亡灵和家属之间进行沟通问答好超渡亡灵。这样的职业以宗教观点看来似乎十分重要,却是台湾社会非常底层的行业。一家人生存不易,导演和她妹妹小时候的记忆就包括跟着妈妈一起做牵亡。

面对着这样令人失望的生活,阿女却没有就此认命。在不张扬、不言明的前提下,阿女尽意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爱情生活。事实上,说阿女不张扬似乎有点不太正确,她可是在还没逃出丈夫家前就带着自己的“女性朋友”回家了呢!回顾过去,阿女一共交了十几个女朋友,阿女对情人的体贴也是她所有的女朋友有目共睹的,逃离丈夫家后在女友面前更是宣称其与前夫的婚姻只维持了一周(事实上有十年),至于两个孩子,对外当然说是领养的……阿女在家人面前从来不说也不讨论自己的性向,但连外人都看得出来,阿女就是当时被普遍认为“有病、不正常”的同性恋者。

由于环境的影响,导演从认知到她的母亲是女同性恋者后就一直无法谅解母亲,一来她当时能找到的资料都说同性恋是不正常的,二来导演从小就明显感受到母亲对女儿的爱远远不及她对女朋友的爱,甚至可以说她对两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再加上阿女又对外宣称自己的女儿是领养的,导演怀疑她和妹妹在母亲眼中是否就是过去悲惨生活无法完全逃离的梦魇?这些都让导演一直认为阿女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但之后导演也有了女儿,成为了一个母亲,也历经了离婚。导演在生活上的角色愈跟过去的阿女重叠,心中对她母亲未尽的牵念也就更为强烈。于是这次,导演决定重拾许久没做的“牵亡”工作,亲自带着母亲和自己进行沟通与问答,只希望两人到这部片的最后,都能对彼此的过去和伤痛放下。

只是女儿有意牵亡,母亲阿女却未必领这个情。原因无他,在阿女的那个年代,同性恋这种事本来就是不需提也不该提的。这点从阿女的家人身上更能看得明白:记录片中有几次回到阿女老家拜访的片段,一家人相处起来在镜头之下看来也挺和乐的,但问起是否知晓阿女是女同性恋一事,家人们直说不知道、不晓得。当初帮阿女相亲的舅舅对于阿女在婚姻上的悲惨遭遇更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可怜的?”说完话后头却又别过去。好像家人们其实都知道阿女在这个社会价值体制下遍体鳞伤,却对她身上的伤不愿置喙,甚至否认她受了伤。

但他们是阿女最亲的家人啊!他们难道是认为,面对在行为上已毫不掩饰自己是同性恋却从未出柜的阿女,“沉默”就是最好的保护吗?总觉得这个想法,比行动本身更令人感伤。

但导演并不愿如此,她架起摄影机记录着她、阿女和她女儿的生活,只为了从旁观的角度真正了解母亲,有趣的是阿女对被拍摄似乎完全不介意,却非常介意跟导演对谈!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借故逃离,由此可见阿女平时对于亲人间情感压抑得有多严重,但或许,对这位已经不需出柜性向的女同性恋者而言,家人间的伤痛,才最不好出柜。其中电影后段有一幕最令人深刻心痛的一次对话,导演缓缓地问阿女,为何要让小时候的她跟父亲一起睡?

这个问题的起头太令人害怕,阿女如反射动作般地反驳“我哪有让你跟你爸一起睡!”却显得欲盖弥彰。导演于是道出不知在她心中翻腾过多少次的秘密:她的父亲曾在与她共床时性侵了她。而导演其实一直怀疑阿女是否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不爱她。阿女否认知情,急促的言字下满是愧疚,但当这个误会解除后,导演坚强地说:她还是爱着母亲,如今她也相信母亲是爱她的。

两人都留下了泪。

电影接近尾声,导演幼小的女儿拿着玩具小摄影机学妈妈到处拍来拍去,拍妈妈、拍阿嬷,最后女儿开始问阿女:“阿嬷,你爱我吗?”

第一次阿女拒绝在镜头前回答这个问题。第二次的“阿嬷,你爱我吗?”,阿女反问孙女爱不爱她,如果是的话“那我爱你”。一直到第三次才完整了这段对话:

女儿:“阿嬷,你爱我吗?”

阿女:“……我爱你。”

原来这就是导演从决定拍摄这部片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拿着摄影机,绕着阿女和她的生活,访问她、深入她,为了更了解她和回忆起过去的生活做了那么多努力,就只是想问阿女一句“你爱我吗?”

只因为或许,她还能得到一个拥抱,还能听到阿女的一句“我爱你。”